院士侧影

2018-11-16 文章来源:

   院士侧影 

      综合处  许清 

    

  近年来,每天中午经常在科学院基础餐厅附近经常见到一个穿着老款的青衣中山装的老头儿,他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路,偶尔还拎着一个不知经年的布袋子,虽见老态,神态依然悠闲,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注意到他,原因:这只是一个着着旧衣,头戴小帽的小老头,太普通,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呢。 

  “元老”、“元老”……可是,一路上有许多人跟他打招呼,又使得你不得不注目那个瘦小的身影。 

  “平凡处见着伟岸,那是一个伟大的背影。”看着那个渐去渐远的背影,虽然看过多年,每一次不得不如此感慨。只因为那是元老,一个学术巨匠,却又无比谦逊的老者。 

  前几年经常联系他,因为我负责宣传工作,而媒体要采访他需要沟通协调,从最初的敬畏,到现在觉得他的平易近人,最敬佩他惊人的记忆力。想当年我刚来研究院时,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问过他一句话:哥德巴赫猜想还能持多少年?(大意就是如果相关成果往前推进请他老人家估计的时间) 

  “二十年没问题。”当时他就斩钉截铁的回答。 

  有着造诣高深书法的元老,近两年比较重视档案和单位文化,也因为工作的原因,几次详聊。我记得10月的一天,他谈论名家著作时提到施普林格当年想出版陈景润的事情,突然间对我说,“十年前你问过我一句哥德巴赫猜想还能持多少年,我当时回答20年,我现在再次回答你,依然还是20年。”这个细节如果不提我真的快要忘记了,元老一提我突然脑海里就出现了当时的情景。 

  真的很佩服他思想的超前性,如在档案和单位文化方面:一个单位只有历史和文化,才能存在的久远。美国高校都有很好的档案馆和博物馆,新生入学,参观一下就对自己的学校有了很深刻的认识,这种文化才得以传承。我们单位应该也启动档案室的建设工作。 

  因为负责沟通院士的视频拍摄工作,今年接触到比较多的是陈瀚馥院士,儒雅、绅士、和蔼……这些词语真的可以累在一个人身上。办公室里永远整洁干净,偶尔找他的时候,都是放着古典音乐作为工作的背景。他在数学成就之外依然出名,“陈氏牛肉”一他做的大菜直在圈内出名,秘诀就是“啤酒炖牛肉”。他的持之以恒——乒乓球和游泳一直让大家佩服。60多岁开始学驾照,到现在依然可以开车上下班更是让许多人觉得不可思议。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好像是一个发光体,一个办公室同事给我们看他们三个人和陈老师的合影,焦点竟然是年逾八十的老先生。 

  平易近人,笑眯眯几乎是这两年林群院士的特征了。他年逾八十,走路颤巍巍,可是他几乎每天都在坚持工作,邮件回的很快,电话接的很有速度。谈话时,回忆历史非常有条理,他的学生们更是非常喜欢他,经常环绕周围。记得上次因为科普事情请他做报告,他说的一句话至今让我印象深刻:“科普是好事,教育和科普都是报国之道。很多人说,你这么大岁数了,科普工作也做不出什么钱来,干嘛还坚持。我说,虽然我做的是很普通的科普工作,但是我放不下。就好像一部分老人即使在春节期间,外头那么冷却集聚在灯下下棋,你说他们为了什么呢?他也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实在放不下。”二十多年时间里,林群画过微积分连环画——《画中漫游微积分》;出过微积分读物——《微分方程与三角测量》、《微积分快餐》、《微积分减肥快跑》;有过无数次微积分普及讲座,开过微积分博客。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微积分爷爷”。 

   因为这两年做石钟慈院士项目资料采集,多次接触和访谈石老师,发现石老师非常忙,经常出差,带学生,做科普,搞一些公益活动,甚至很多时候也会在科研的一线看到他的身影。多次访谈都能从他那里得到这样的信息:能有今天,得到太多人的帮助,有华老(华罗庚)教我学计算数学,冯康先生的教导和帮助,德国导师施图默,吴文俊等人的帮忙推荐留学,夫人施善的一路陪伴……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石钟慈是一个特别懂得感恩的人,也是一个十分念旧的人。他经常私下和公开谈论,是华罗庚先生指导他学的计算数学。当年他申请洪堡基金留学,就是华罗庚、冯康、吴文俊三位先生共同推荐……这里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感恩的人。 

  崔俊芝院士给人的印象就是干净利索,无论是办公室还是个人穿着,包括说话办事也是简洁明快。上个月因为拍摄视频需要他的老照片原版,扫描后再还给他。跟他联系,他二话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从小到大,二十多张一股脑拿给我。虽然照片很快扫描后完璧归赵,但是这份信任着实让我感动。 

  严加安院士的诗歌十年前就接触到了,当时就往院网转载。当时认真拜读,心里有着惊叹。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这是一个多长多艺的院士,从他身上很好地演绎了“不想当诗人的院士不是一个好的书法家”。当时我们就讨论过,觉得智商高的人想干什么都相对容易成功,一般人赶超不上。昨天在研究院工会组织的悦读会第一课上有幸向严老师请教了这个问题,他的回答(上一个同志的提问和我的提问)里面含着这个意思:艺术之路走的远,是需要一点天赋的。 

  陆汝钤院士接触不多,尤记得前年拍摄陆启铿纪念片的时候需要访谈陆汝钤院士,他在谈到自己恩师时眼睛里含着的深情泪水让我很是难忘。拍摄后对于片子一点点的锁定修改,那股子认真劲确实是让我们感激。 

  对于老院士的印象,虽有些人已是故去,但是记忆犹存。 

  2011年前后,刘源张院士屡获“哈灵顿—石川”奖、 费根堡终身荣誉奖等国际性大奖,在国内引发了一阵媒体热。当时,众多媒体闻风而至,我跟申玫玫老师沟通联系,跟刘先生接触过几次。这位历经坎坷、年届八旬的老人每天露出那孩童般的笑容,我曾问过他保持如此豁达、清晰的精神状态的秘诀,他说“自己是马大哈,一个人遭受的挫折越多,就越能学会调节心态、珍爱生活。”当时,他有了个新习惯——唱歌,专为老伴而唱。“听说唱歌能让人保持好心情。年轻的时候工作忙,陪老伴的时间很少,我现在尽量多陪陪她,弥补以前的欠缺。”当时,虽然很多记者在场,可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泪水:老伴当年早年吃了很多苦,现在脑子有点不清楚了(当时他老伴得了老年痴呆症),我要陪着她。 

  非常遗憾的是,20144月的一天,他还是先离老伴先走一步,到天堂等着他一生的挚爱。 

  生命总有终点,但精神永世流芳。今年五月也是吴文俊先生去世一周年的时间,五月我自己写了一点文字纪念,在此直接引用。当年我带着敬佩和工作原因跟老人家接触几次,也对他采访和写过报道。我记得20118月第一次去吴老家采访那天,北京天气十分闷热。鹤发童颜的吴老拄着拐杖,在门口迎接一群记者。落座后才得知他前段时间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手臂上还留下了大片的淤青。问及最近的工作和生活,老先生憨笑起来,那笑,既羞涩又澄净:“主要看小说,每天看,看到晚。”他正在重温《福尔摩斯探案集》,“小时候看过,全忘了。”当时我们还问:“喜欢福尔摩斯是不是因为数学讲究推理,探案也讲究推理?”老先生连连摆手:“纯粹是看着好玩,跟推理没关系。那么看,就没趣味了。”此时,这位成就显赫的数学家认真端坐在沙发里,样式老旧的四兜短袖,短裤,光脚穿着皮鞋,他的这种随意与数学家的严谨似乎格格不入,但却很真实。 

  当时他的家里仅一台电视、一组沙发、一张饭桌、四面白墙,这就是吴文俊院士的家。他的书房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堆满书,几乎没有什么数学方面的书籍。面对如此简单的陈设,吴老当时解释:我把所有的数学资料和研究书籍都捐给单位图书馆了,工作的事交给他们了。我老了。” 

  那年92岁高龄的吴老,平日里还常常喜欢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找个咖啡馆,喝上一壶咖啡,问他为什么不要人陪着,他说不想麻烦别人。 

   当时,吴老还说他对老师陈省身的一句话印象深刻:一天陈先生忽然对他说,你整天看书看论文已经看得够多了,应该还债。陈先生进而说明,看前人的书是欠了前人的债。有债必须偿还,还债的办法是自己写论文。他只好停下博览群书。写论文与看别人的论文,是本质上完全不同的两种脑力劳动。在陈先生的督促之下,他终于逼出了一篇论文。这是一篇习作,算是他的第一篇论文。陈先生把它送到法国的Comptes Rendus上发表,作为对年轻人的一种鼓励。从此写作一发不可收拾,写论文,写著作,写数学史,著作不断。 

  时间继续溜走,记忆还在增加。此文仅是一些院士侧影,欢迎大家继续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