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陆 敏 来源于:经济日报 发表时间:2012年2月5日
“你们是80后,我也是80后啊,我今年88岁,可不是80后?!”记者在位于北京中关村东路上的中科院数学研究所见到刘源张院士时,他正在接受一群“80后”记者的采访。不久前刚刚获得费根堡终身成就奖的刘源张院士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笑声爽朗。
由于是全球第一个获得费根堡终身成就奖的人,刘院士说这是他50年质量研究生涯的“最高荣誉”,也是他这辈子最为高兴的事之一。
常怀感恩心
“说到自己的荣誉,我需要感谢很多人,我的家人、老师、同事、朋友。”刘源张院士给记者看他刚刚完成的一本书,书名叫做《感恩路——我的质量生涯》。在书的扉页上,有一首题诗:“渡洋求学十五载,回国服务六十年。几度劫难心不死,一生拼搏可追念。”在这本书中,刘院士感谢了帮助过自己的所有人,“书中提到的有200多人,还有一些人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也要谢谢他们。”
记者在书中看到了钱学森的名字,追问之下,勾起了刘院士关于往事的记忆。“我能够认识钱学森先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有4年左右的时间是在钱学森先生的直接领导下工作的。”刘院士说,钱学森先生做的几件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刚到研究所工作的时候,钱先生问我想做什么,因为学的是质量管理,就说想干本行。但是我当时根本不了解中国的实情,也不知道工厂都是怎么工作的。钱先生就说,你连我们的工厂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怎么研究工厂的质量管理?这样吧,给你1个月的时间,到各地的工厂去跑一跑,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幸亏有了这1个月实地调研,不然,在办公室坐着搞出来的研究只能是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第二件事,钱学森先生当时在研究所里制定了一项制度,就是所有在外工作的同志,回到所里后都必须做一个公开的汇报,告诉大家你做了哪些工作。而且,钱先生每次都亲自参加,听到精彩和有价值的内容,还为研究员们推荐到专业期刊上发表。这让我得到了锻炼。”刘源张院士动情地说,“我要感谢他的培养,他对我的帮助让我终生难忘。”
刘源张院士说,还要把《感恩路——我的质量生涯》这本书献给他的妻子张宁。“没有她就不会有我的命、我的家、我的事业。书的草稿她曾看过,我发现,她是边看边流泪。”刘院士说,“我40岁进监狱,她30多岁就‘守寡’了,一守就是近10年。现在我尽量不出差,出差时也每天都给她打电话,以弥补过去的缺失。老伴记忆力衰退比较厉害,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说唱歌能够治疗记忆力衰退,现在我就在家里教她唱歌,我们的保留节目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回忆起自己的坎坷人生经历,刘源张院士说,自己的人生经历非常独特——年少求学日本时,因好爬山、喜飞机轮船,被怀疑是间谍,日本宪兵队将其关入监狱一年。回国后,“文革”时因莫须有罪名,他再次被捕入狱,关押近9年之久。出狱后年过半百,一度找不到工作。终于进了清河毛纺厂当工人,可是这一干,竟然干成了院士。
“任何事情,到了我这个年龄再回头看,都变成甜蜜了,尽管当时觉得是苦难,很悲伤,但现在想想都是人生的经历。”刘源张院士笑着说,现在他有了一个“马大哈”的称号,“就是生活上马马虎虎,说话大大咧咧,遇到什么事情哈哈一笑。”
永存报国志
刘院士告诉记者,在最近的10天里,他跑了国内的5个地方,参观了一些地方的企业,有很多感触。“一家是国内最大的两家软件公司之一:金碟软件公司,我到深圳参观了他们公司的总部。20年前,我曾经访问过金碟,当时公司刚起家,员工也不多,但经过近20年的发展,现在已经有15000多名职工,仅研究院的职工就有1000多人。从这家企业和这个老板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中国30年来经济发展之快。”刘院士说,当年他还给金碟公司的老板提了不少管理上的建议,现在公司发展壮大了,他觉得很高兴。
刘院士说,“在另一个地方调研的时候,看到一个高新开发区的标语写着‘既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开发区主任说,造成任何污染的企业,一概都不许进!对此我很赞同。但在参观一家模具厂时,让我有一些遗憾。他们生产的最高档次的一个模具,需要用到一种复合型的新材料,由于无法自主生产,一直从国外进口。知道这个情况后,心里挺难受的,别的国家能生产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尝试?”
“您觉得我们国家的质量管理与国外发达国家的差距在哪里?”记者问。“在创新上。”刘源张院士说,“创新包括了意识创新和手段创新。现在有些企业急功近利,见利忘义。前几年,我调研了一些民营企业,不少富二代的企业老板对我说,创新产品风险太大,投资不一定能挣到钱,所以不去创新。我觉得这种观念是不对的。另外手段创新也很重要。创新不可能从无到有,必须在前人的基础上经过学习。目前,我们一些地方仅仅把创新停留在口号上和政策中,缺乏财政和金融的支持。举例来说,中小企业是创新的主体,但他们贷款普遍比较困难。”
“有一段时期,我们的食品质量事故不断。人们不是问什么不可以吃,而是问什么可以吃。食品质量到了这种地步,谈何生活质量?更让人气愤的是药品质量。”刘院士说,“我想,质量其实是一种秩序,国民经济运行质量、社会发展方式质量都是一种秩序,这个秩序的维持要靠全社会的诚信。”
刘院士说,在未来的质量生涯中,他希望还能为人们学习全面质量管理做些工作。“有人会说,到了我这般年纪,还谈未来?日本有句谚语,‘说未来,会被鬼笑话的’。我的未来,怕是要陷入这种境地。全面质量管理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工作,我希望余生还能够尽一份力。”
在求学与工作的岁月中,有喜有悲、有得意有失望,刘源张院士却始终未改初衷。“在国外的15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家,回来了就想把家搞得好一些。这个家不仅是自己的‘小’家——我的家,还有个大‘家’——我的国家。家有个生活质量,国家有个发展质量,两个质量都靠产品质量。家与国要好起来,就得先把产品搞好。所以在我自己看来,我把质量管理工作做好,就可以说是忠孝两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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